第八章

企业界的恐惧与憎恶

作为一名咨询顾问，我服务过世界各地的许多金融机构。两年前，在为斯堪的纳维亚的一家机构提供服务时，一位资深银行家问我能不能抽空一起聊聊。我真的想知道这家公司的秘密吗？我们去了他的办公室，我关上门，他开始讲。

他告诉我，几个月前，他把家中孩子画的一幅艺术作品挂在了办公室墙上。画是用蜡笔画的，上面有一条狗和一列火车（也可能是一匹马和一列火车，总之难以辨认）。有一次出差多日后，这位银行家周一一大早赶到办公室，却发现孩子的画作上多了一张告示，告示文字还是用表示紧急状态的红色加粗字体写的：您违反了集团政策。办公桌上的所有物品必须保持整洁；在离开办公室前，个人及与工作相关物品必须安全地存放在办公桌内。请今后确保遵守集团政策。

这位银行家被激怒了，但同时也充满了疑惑。

这家公司这样做，可能的理由是什么？展示孩子的绘画作品会成为诱导性毒品，进而把员工引向更上瘾、更具致幻性的毒品吗？消防员裸体日历、在海滩交配的小矮种马，这些难道不是隐私权的问题吗？在一个以稳重和谨慎而著称的行业里，在办公室墙上挂一幅孩子的画作，会被视为一种轻率行为吗？第八章

企业界的恐惧与憎恶

作为一名咨询顾问，我服务过世界各地的许多金融机构。两年前，在为斯堪的纳维亚的一家机构提供服务时，一位资深银行家问我能不能抽空一起聊聊。我真的想知道这家公司的秘密吗？我们去了他的办公室，我关上门，他开始讲。

他告诉我，几个月前，他把家中孩子画的一幅艺术作品挂在了办公室墙上。画是用蜡笔画的，上面有一条狗和一列火车（也可能是一匹马和一列火车，总之难以辨认）。有一次出差多日后，这位银行家周一一大早赶到办公室，却发现孩子的画作上多了一张告示，告示文字还是用表示紧急状态的红色加粗字体写的：您违反了集团政策。办公桌上的所有物品必须保持整洁；在离开办公室前，个人及与工作相关物品必须安全地存放在办公桌内。请今后确保遵守集团政策。

这位银行家被激怒了，但同时也充满了疑惑。

这家公司这样做，可能的理由是什么？展示孩子的绘画作品会成为诱导性毒品，进而把员工引向更上瘾、更具致幻性的毒品吗？消防员裸体日历、在海滩交配的小矮种马，这些难道不是隐私权的问题吗？在一个以稳重和谨慎而著称的行业里，在办公室墙上挂一幅孩子的画作，会被视为一种轻率行为吗？在同人力资源部的人谈起这件事时，我发现该公司根本没有任何禁止在办公室悬挂个人画作的规定。但问题是，在该银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存在这样的规定，久而久之，它就成了非正式的公司制度。更奇怪的是，很多认为这一规定很荒谬的员工告诉我：“我知道这个规定，不过从未核实过。”而那些以为这一规定确实存在的员工则说：“真好笑，这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？不过我不想说什么。”

令人诧异的是，那些常识都是被怎么绕过去的。

在为这家银行提供咨询服务期间，我还遇上了另外一个问题。起因是一名富裕的老年女性客户忘了支付月账户管理费。她是这家银行几十年的老客户，名下有多个账户。由于这一疏忽，该银行拒付了她的6张支票。补充一句，这些付款直接关系到她举办的70岁生日派对，结果让她在富人朋友圈里丢了面子。当然，银行也可以说这名女性是个骗子。

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，但是，对于公司的一个近40年的老客户，而且是70岁的客户，这家银行所应具备的常识都去了哪里？在这件事情上，银行就不做任何考虑吗？冻结客户的账户，这是要传递什么样的“客户关怀”信息？在同人力资源部的人谈起这件事时，我发现该公司根本没有任何禁止在办公室悬挂个人画作的规定。但问题是，在该银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存在这样的规定，久而久之，它就成了非正式的公司制度。更奇怪的是，很多认为这一规定很荒谬的员工告诉我：“我知道这个规定，不过从未核实过。”而那些以为这一规定确实存在的员工则说：“真好笑，这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？不过我不想说什么。”

令人诧异的是，那些常识都是被怎么绕过去的。

在为这家银行提供咨询服务期间，我还遇上了另外一个问题。起因是一名富裕的老年女性客户忘了支付月账户管理费。她是这家银行几十年的老客户，名下有多个账户。由于这一疏忽，该银行拒付了她的6张支票。补充一句，这些付款直接关系到她举办的70岁生日派对，结果让她在富人朋友圈里丢了面子。当然，银行也可以说这名女性是个骗子。

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，但是，对于公司的一个近40年的老客户，而且是70岁的客户，这家银行所应具备的常识都去了哪里？在这件事情上，银行就不做任何考虑吗？冻结客户的账户，这是要传递什么样的“客户关怀”信息？合规部门永远不同意，法务部门肯定会拒绝

在世界各地，“合规”已经成为维持现状和确保组织处于合适位置的借口。什么都不做，任何常识也不关心。同法务一样，合规已经成为组织中缺乏变革或创新的替罪羊。正如人们所说，合规部门永远都不会同意，而法务部门肯定会拒绝。合规是披着华丽外衣的各种愚蠢的规章制度中的一员，我们只是本能地遵循，甚至从未想过它们是什么以及它们为什么会存在，因为我们太害怕违规的后果了。从这方面讲，恐惧情绪弥漫于整个组织。员工越害怕犯错，恐惧心理就越容易滋生和聚积，久而久之，他们就会变得高度警觉。真的有人想要冒险或被当成傻子吗？真的有人想要丢脸或被惩罚吗？真的有人想要丢掉工作或失去声誉吗？

毕竟，我们总是习惯性地忽略其他“法律”。比如，在佛罗里达州的盖恩斯维尔，现在仍有一条法律明文规定，除了用手，以其他任何方式吃炸鸡都是违法的。在亚拉巴马州，星期天打牌是违法的。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卡梅尔，女性的鞋跟高于2英寸、鞋底少于1平方英寸（约6.5平方厘米）的鞋子是违法的。这显然是因为，女性穿细高跟鞋，过尖的鞋跟容易被人行道上的裂缝卡住，这样人就会摔倒，可能出现脑震荡的情况，进而导致市政府被投诉。在佐治亚州，如果儿童未满12岁，是不允许父母把他们送到马戏团的，这意味着你年幼[1]的儿子或女儿是被禁止从事小丑、柔术演员或空中飞人的工作的。这不公平！合规部门永远不同意，法务部门肯定会拒绝

在世界各地，“合规”已经成为维持现状和确保组织处于合适位置的借口。什么都不做，任何常识也不关心。同法务一样，合规已经成为组织中缺乏变革或创新的替罪羊。正如人们所说，合规部门永远都不会同意，而法务部门肯定会拒绝。合规是披着华丽外衣的各种愚蠢的规章制度中的一员，我们只是本能地遵循，甚至从未想过它们是什么以及它们为什么会存在，因为我们太害怕违规的后果了。从这方面讲，恐惧情绪弥漫于整个组织。员工越害怕犯错，恐惧心理就越容易滋生和聚积，久而久之，他们就会变得高度警觉。真的有人想要冒险或被当成傻子吗？真的有人想要丢脸或被惩罚吗？真的有人想要丢掉工作或失去声誉吗？

毕竟，我们总是习惯性地忽略其他“法律”。比如，在佛罗里达州的盖恩斯维尔，现在仍有一条法律明文规定，除了用手，以其他任何方式吃炸鸡都是违法的。在亚拉巴马州，星期天打牌是违法的。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卡梅尔，女性的鞋跟高于2英寸、鞋底少于1平方英寸（约6.5平方厘米）的鞋子是违法的。这显然是因为，女性穿细高跟鞋，过尖的鞋跟容易被人行道上的裂缝卡住，这样人就会摔倒，可能出现脑震荡的情况，进而导致市政府被投诉。在佐治亚州，如果儿童未满12岁，是不允许父母把他们送到马戏团的，这意味着你年幼[1]的儿子或女儿是被禁止从事小丑、柔术演员或空中飞人的工作的。这不公平！组织也是如此。有些来历不明的既定规则，纯粹是为遵循而遵循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那些规则是如何产生的，因为组织很少会建立涵盖所有政策的中央数据库。与此同时，你如果违反了公司规则，那么就可能会受到纪律处分，甚至还有可能被开除。（在当今世界，你永远都不会因遵守或执行规则而被解雇。）这就好比赤脚走在沙滩上，你知道脚下埋着无数尚未爆炸的地雷，没有人知道这些地雷的确切位置。但每个人都同意的是，你必须当心脚下。

合规滋生恐惧，并会让人们远离常识。此外，这种建立在恐惧之上的文化只会阻碍进步和创新。是的，经理人的存在是有正当理由的，他们确保员工对时间表、预算、生产率和关键绩效指标等负起责任。在这方面，他们通常会以惩罚相威胁。但真相是，当大脑被恐惧和焦虑占据时，我们就无法发挥出最佳水平，反而会表现得很糟糕。只有在感到“心理安全”的环境里，我们才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平。

在2014年的一次TED演讲中，哈佛大学一位教授就心理安全给出了一个简洁的定义。埃米·埃德蒙森说：“心理安全是一种信念，即人们知道他们不会因自己提出的想法、问题和关切或所犯的错误而受到[2]惩罚或羞辱。”在商业世界，这意味着一种文化：人人都可以坦诚、透明地讲出日常工作中的问题，而不用担心受到惩罚或报复。《哈佛商业评论》对此做了进一步阐释，认为“心理安全环境不仅可[3]以帮助组织避免灾难性错误，还可以为学习和创新提供支持”。

这对谷歌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闻。2012年，这家公司发起“亚里士多德项目”（Project Aristotle），他们对180个团队进行了分析，以[4]确定为什么有的团队会成功而有的会失败。在制作了大量图表和进组织也是如此。有些来历不明的既定规则，纯粹是为遵循而遵循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那些规则是如何产生的，因为组织很少会建立涵盖所有政策的中央数据库。与此同时，你如果违反了公司规则，那么就可能会受到纪律处分，甚至还有可能被开除。（在当今世界，你永远都不会因遵守或执行规则而被解雇。）这就好比赤脚走在沙滩上，你知道脚下埋着无数尚未爆炸的地雷，没有人知道这些地雷的确切位置。但每个人都同意的是，你必须当心脚下。

合规滋生恐惧，并会让人们远离常识。此外，这种建立在恐惧之上的文化只会阻碍进步和创新。是的，经理人的存在是有正当理由的，他们确保员工对时间表、预算、生产率和关键绩效指标等负起责任。在这方面，他们通常会以惩罚相威胁。但真相是，当大脑被恐惧和焦虑占据时，我们就无法发挥出最佳水平，反而会表现得很糟糕。只有在感到“心理安全”的环境里，我们才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平。

在2014年的一次TED演讲中，哈佛大学一位教授就心理安全给出了一个简洁的定义。埃米·埃德蒙森说：“心理安全是一种信念，即人们知道他们不会因自己提出的想法、问题和关切或所犯的错误而受到[2]惩罚或羞辱。”在商业世界，这意味着一种文化：人人都可以坦诚、透明地讲出日常工作中的问题，而不用担心受到惩罚或报复。《哈佛商业评论》对此做了进一步阐释，认为“心理安全环境不仅可[3]以帮助组织避免灾难性错误，还可以为学习和创新提供支持”。

这对谷歌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闻。2012年，这家公司发起“亚里士多德项目”（Project Aristotle），他们对180个团队进行了分析，以[4]确定为什么有的团队会成功而有的会失败。在制作了大量图表和进行了数千小时的分析之后，项目团队仍未找到答案。后来，他们碰巧发现了埃德蒙森的研究成果。埃德蒙森说，在一个心理安全的工作场所，“团队成员有信心认为，他们不会因为讲真话而被搞得难堪，也不会因为讲真话而被排挤或受到惩罚……在心理安全的团队环境中，成员之间相互信任、彼此尊重，并乐于展现真实的自我”。正如《纽约时报》所总结的，“谷歌的数据表明，心理安全对团队合作来说至[5]关重要”。在一定程度上，合规法律恰恰产生了相反的效果。

平心而论，企业都有控制和流程系统，而且在通常情况下，它们是符合客户、公司和所有者的最佳利益的。对金融和银行业来说，合规至关重要。作为一种内部监督机制，合规可以确保机构遵循行业的规章制度和政府的法律法规。除了密切关注可能的洗钱和逃税行为，合规还有助于消除银行或经纪公司未来可能承担的任何责任。随着并购活动的大幅增加，合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复杂。如果一个合规部门过于拥挤，那么就把它同另一个合规部门合并起来，以此类推，最终创造出一个彻头彻尾的“蛇窝”。不幸的是，合规和法务部门几乎把公司业务变成了它们自己的业务，并通过其所掌握的批准和否决权来证明自身的存在，而在此过程中，任何创新（或常识）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扼杀。

金融业的限制尤为严格。这些都与计算机安全有关：没有计算机端口，没有便携性，不允许传输附件，绝对禁止与外网连接。早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，当人们可以选择远程工作时，我知道有一家公司就采取了零容忍政策，禁止员工居家办公。因此，一位定期去看医生的员工，经常为此不得不请一整天的假。这家公司并没有意识到，有些行了数千小时的分析之后，项目团队仍未找到答案。后来，他们碰巧发现了埃德蒙森的研究成果。埃德蒙森说，在一个心理安全的工作场所，“团队成员有信心认为，他们不会因为讲真话而被搞得难堪，也不会因为讲真话而被排挤或受到惩罚……在心理安全的团队环境中，成员之间相互信任、彼此尊重，并乐于展现真实的自我”。正如《纽约时报》所总结的，“谷歌的数据表明，心理安全对团队合作来说至[5]关重要”。在一定程度上，合规法律恰恰产生了相反的效果。

平心而论，企业都有控制和流程系统，而且在通常情况下，它们是符合客户、公司和所有者的最佳利益的。对金融和银行业来说，合规至关重要。作为一种内部监督机制，合规可以确保机构遵循行业的规章制度和政府的法律法规。除了密切关注可能的洗钱和逃税行为，合规还有助于消除银行或经纪公司未来可能承担的任何责任。随着并购活动的大幅增加，合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复杂。如果一个合规部门过于拥挤，那么就把它同另一个合规部门合并起来，以此类推，最终创造出一个彻头彻尾的“蛇窝”。不幸的是，合规和法务部门几乎把公司业务变成了它们自己的业务，并通过其所掌握的批准和否决权来证明自身的存在，而在此过程中，任何创新（或常识）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扼杀。

金融业的限制尤为严格。这些都与计算机安全有关：没有计算机端口，没有便携性，不允许传输附件，绝对禁止与外网连接。早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，当人们可以选择远程工作时，我知道有一家公司就采取了零容忍政策，禁止员工居家办公。因此，一位定期去看医生的员工，经常为此不得不请一整天的假。这家公司并没有意识到，有些